齐老师和他的医护儿女：1610个日夜，76份期盼

  “齐老师像是我们的家人，很舍不得，看到他就会想起我父亲。”近日一篇题为《记住我们心中的齐老师》的日志在网上热传，日志的作者是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肝胆胰外科，一名80后护士陶子。

  齐老师是肝胆胰外科一位“特别”的病人，身患重病，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乐观豁达，向医护人员传递了巨大的正能量。日志后留言无数，“感动”“怀念”是频率最高的词语。

  （日志摘录）“什么是正能量？所谓正能量是指‘一切予人向上和希望，促使人不断追求，让生活变得圆满幸福的动力和感情’，通俗的理解，正能量就是‘正气’，就是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

  在陶子和她的同事眼中，齐老师就是这样一位时刻给大家传达正能量的人。今年9月，浙江大学教授齐老师由于肝癌肺转移再一次住进浙一医院。2010年被诊断发现肝门部胆管癌，在完成胆管癌根治术后到现在，他一共做了14次肝肺射频、10次放疗、8次化疗。

  作为一位大学教师，齐老师虽然身体不好，但在病房常常热情地给医护人员“辅导功课”。 在他气胸后的第四天，一位护士要参加演讲比赛，齐老师得知这事之后，热心地想要帮她理理头绪，护士为齐老师的健康考虑，怕他吃不消。

  结果，齐老师却说自己非常愿意尽他所能帮助，还邀请了病友晓光帮忙，一起出谋划策，“齐老师一边吸着氧气，一边挂着胸腔管，偶尔一阵的咳嗽，胀的满脸通红，却始终克制，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日志摘录）“有一天，我给齐老师换湿化瓶，发现氧气导管上有蚂蚁，便下意识的想要捏死它。齐老师却说把蚂蚁交给他来处理，齐老师把蚂蚁放在自己的手心，走到窗前，把它放在了窗台上，看着它慢慢的前行，回过头微笑着平和地说，‘我且苟活，它也是一条生命。’”

  医护人员都很喜欢和齐老师聊天，因为他是一位非常豁达的人，交谈之后会觉得心胸也变宽了，“他说自己大半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假如不生病，都觉得一切太顺利了，所以能够客观的看待疾病，坦然的面对。”

  在肝胆胰外科的许多护士心中，齐老师是“男神”，“他更多时候是给我们的各种感动，我觉得他是我们的精神领袖。”

  刚入院时，医生告诉齐老师肝门部胆管癌只有3到6个月的生存时间，然而医生和护士四年多来悉心的治疗照顾，让他的生命延续了四年。齐老师积极看待自己病情的恶化，他说每一次都像是在比赛，一次次赢得了时间，最大的力量来自于医院，

  生病四年零五个月，每次齐老师在医院出现，肝胆胰外科的医护人员们都是欣喜中带着忧伤，因为四年多的相处，他们和齐老师已经不再是医患关系，而是像父亲和儿女一样，许久不见总会挂念。然而，齐老师到医院说明他身体又出现了问题。

  （日志摘录）“做完肺部射频，齐老师身体有些不适，当班护士觉得不放心，汇报医生后坚持要求床边胸片，凌晨一点交完班后，这位护士一直没有离开病房，而是默默的给这位病人，打针用药并协助拍片，一直到三点多，她还是觉得不放心，想要等到片子的结果。

  可是十几个重护的夜班，她早就已经疲惫不堪，靠在更衣室的墙上眯了会，后来实在支撑不住，才进了值班室，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报告，胸片的结果是左侧95%的气胸，她跑到齐老师床前说，我有点惭愧，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其实老师说要不是你的坚持，现在你看到的就不是我了，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在生病的1610个日夜，齐老师始终是浙一医院肝胆胰外科的76位医护人员的牵挂。齐老师生前并不讳言死亡这个话题，他说自己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觉得之后的每一天都是赚到了。

  他曾经对医护人员们说过“我已经把命交给你们了，我应该百分之百相信你们的治疗方案和护理措施，对我都是有帮助的”。护士长说能被病人如此理解体谅真的很不容易。

  正是因为齐老师的信任和配合，70多位医护人员对他也更加无私。今年教师节，大家又在偷偷筹划怎么给齐老师过生日。后来送了蛋糕和君子兰作为礼物，君子兰上挂满了医护人员对齐老师的祝愿，“他微笑着注视我们每一个人，眼里充满了感谢。”护士小鱼说。在病床边每人送给齐老师一枝康乃馨，护士小杨送的时候单膝下跪，“她的出其不意让人笑破肚皮，齐老师也特别开心。”

  齐老师的夫人王老师说，尽管每天医护人员都在做很多同样的事，但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一个小动作小眼神会给病人多大的安慰和鼓励，“老齐还说每一次进医院他其实都很踏实，像回到家一样。”

  （日志摘录）“9月20号，王老师送了一个蛋糕，绢子觉得很奇怪，平常的日子送蛋糕？她一查首页，原来今天是齐老师的生日，我们觉得一定要给齐老师过生日，因为齐老师情况越来越不好，凭经验凭事实，应该是仅剩的倒数时间。

  我在想，如果是我会怎么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然后转身和所有人说再见。大珠下了连班，骑着小毛驴，跑到市场买了很多材料，下班之后大家饿着肚子躲在示教室开始偷偷制作，让我很感动的是绢子、二蓝和宸宸妈，她们是已婚人氏，暂时抛弃了老公和孩子，把满满的祝福和爱都化作了一颗颗的星星装进了玻璃瓶，我们一起唱了生日歌，一起吹了蜡烛，一起许了愿，我们极尽努力的笑着不要悲伤。

  王老师说：她们都这么好，都像你的女儿一样，你有这么多女儿，你真幸福！土豆说，她之后看到齐老师在走廊上，脸上挂着一道深深的泪痕。我说：尽头，是永不消逝的生命赞歌，是永不停歇的用力，是永不放弃的坚忍，是豁达与乐观的面对，是信任与动人的眼泪，尽头是永无止境的存在……”

  国庆期间，齐老师特别不好，开始咯血解血便，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大家都愿意相信，就像前几次一样，这一关也会闯过。

  齐老师的大哥说，“他刚开始有点迷糊的那天，眼里一直在搜寻着什么，皱着眉头很焦急的样子。”支吾了半天家人才明白，齐老师惦记着生日时护士们送给他的那罐星星。后来家人把这罐星星放在窗前，放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我想这也许是一种信念，支撑着他，他说过，回报这群医护儿女们最好的方式就是多活一天！”齐老师的家人说。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肝胆胰外科的许多医护人员一直陪伴着齐老师，癌症晚期的患者是非常痛苦的，但他总是努力保持着微笑。每天下班后许多人都不愿意回家，总想陪他说说话。每个人进齐老师病房一次就哭一次，土豆哭的特别厉害，离开医院时两个眼睛都肿的像核桃。“齐老师很想孙子孙女，但不让他们回来看他，他说要在他们心中保持一个好的形象，听完我瞬间泪崩了。”

  在齐老师离开的前两天，晚上他显得很烦躁，主管医生K神在床边放了首《虫儿飞》，他就慢慢变得很安静。后来齐老师觉得热，护士陶子和土豆一起给齐老师擦身，握着他的手，无论他怎么痛苦，脸上依然努力保持笑容，“我想这就是他对生命的态度。”

  （日志摘录）“一天，我拿了三张医护人员和齐老师的合影送给他说，齐老师，你要加油，之后每一天我都会送三张照片给你。齐老师看了之后笑的很开心。然而第二天，齐老师病情恶化，他已经说不了话了。晚上下班后，我把所有的照片送给他，齐老师的哥哥说，虽然没法表达了，但他看着看着就抹眼泪了。”

  14日清晨，杭州市殡仪馆追悼会大厅挤满了千余位送别齐老师的人，10多位白衣天使的出现让这里增添了些许圣洁，他们也代表70多位兄弟姐妹来见豁达乐观的“亲人” 齐老师最后一面。陶子说这是她工作六年多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医生护士一起到追悼会现场，为一位病人送行。

  10月9日中午，齐老师静静地离开了，那天，肝胆胰外科所有医护人员的情绪都非常压抑，都哭的很厉害。肝胆胰外科的尉医生回忆：那天中午，在病房亲身经历了连续几个护士从16楼28、29床那边病房哭着跑出来的样子，原来是齐老师，一个传说中永远值得我们尊敬的老师离开了人世，谱写了一曲难得的医患赞歌，我想本来医患的共同敌人就该是疾病。

  直到今天，每个人对齐老师仍然是充满不舍。在陶子看来，大家与齐老师的感情，并不是偶然发生或者凭空而降，医患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齐老师信任他的主刀医生郑树森院士，信任整个医疗团队。也正因如此，当陶子把这个故事平实地讲述出来时，受到了如此多关注，很多医生护士找到了共鸣，很多普通网友收获了感动，认可这份信任所带来的深情。

  在《记住我们心中的齐老师》日志中，陶子写下“齐老师在我们的生命中已告一段路，可我相信，他的品格不会消逝，会影响着我们变得越来越好。我是陶子，我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尊重受访者意见，文中所有名字均为化名）（完）